1990年6月,台湾桃园机场发生了一桩轰动海峡两岸的新闻,自小生在白湾,长在台湾的台胞许文思先生,应台湾新竹食品工业发展研究所之邀,以“杰出人士”身份赴台访问,人已到了台湾桃园机场,却不能入境台湾,回自己的家,引起在场新闻记者的忿忿不平,也引起了两岸人民的悲愤。而在这之前,为了回自己的家,他已是一波三折。
那一年,许文思先生受台湾研究单位的邀请,作为学者身份回乡交流。在台湾寄来的去台申请表中,台湾当局以他曾担任上海市政协副主席为由要他声明脱离组织,方能入台,许文思先生不愿做此声明,最后还是邀请单垃说采用变通办法,不在香港中华旅行社办入台手续,而直接由桃园机场入境,终于过了第一关。然而到了香港,在香港上中华班机时,因没有香港中华旅行社签发的入台证,许文思先生被拒绝上飞机。不得已,许文思先生请他们与邀请单位联系;在机杨等了足足2个小时后才被同意上飞机,这样总算过了入台第二关。然而谁又能想象得到,即便这样,台湾当局还是设置种种障碍,以种种理由阻挠其回故乡。到了台湾桃园机场,许文思先生下飞机来到入境处.2位小姐把已准备好的许文思先生的入台证拿给他看,并请他在入台证上签字。当地看到入台证上写着他曾参加过中共政治组织要他坦白时,一股热血涌了上来,他向他们严正指出;“什么‘自首’?我又没有犯罪,为什么要‘自首’!”“你们说话不算数。”2位小姐找来了台湾“入管局”的机场负责人,一场说理斗争展开了,但最后机场负责人说他只能履行职责,拿起电话向有关领导请示,回答是不签字就不能入台。三关过了两关,第三关还是过不了。明知机场外有许多同行、50多个亲戚近在飓尺等地团圆,特别是他的大哥,78岁高龄,还带病等在机场外与弟弟相见,但许文思先生只能控制住眼泪,一步一回头地折回,再搭机经香港转归上海。
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回自己的家,许文思先生痛心疾首。一路上,40多年来的成长经历如电影一般在他眼前掠过。
许文思先生生于日本统治下的台湾,7岁那年父亲不幸去世,由母亲用她那瘦小的肩膀担负起他们全家的生活重担.在日本统治下的台湾,台湾人被看作三等公民,日本人的子弟上小学,本地人的子女只能上公学校,连村公所和小学的主要领导都由日本人担任。而台湾人的出路只能当医生或药师。受此影响并根据家庭情况,许文思先生中学时就决定将来当一名药师,以开药房作为出路。1942年,在大哥的帮助下,中学毕业的他考上了日本一所药学专门学校,要到日本去学习。谁知这一走,他就再也没有回去过,再也不能回去了。那一年他刚好17岁。
由于受日本人的压抑,许文思先生更想知道台湾海峡对面祖国的情况。在日本期间,许文思先生除了学习专业知识外.还买了一些在台湾买不到的有关中国的书。这些书虽以介绍中国地理和特产为主,但帮助许文思先生了呀了祖国大陆的一些情况、这时,许文思先生对哲学产生了兴趣,开始他对承认物质世界又承认精神世界的康德的二元论发生了兴趣,后来他扬弃了形而上学的康德哲学,阅读了黑格尔的辩证法并接触了~些当时被禁止出版的马克思的有关唯物辩 证法的书。1945年日本投降后被禁止的有关马列主义的书如雨后春笋般地出现,共产主义思想吸引了很多学生,也吸引了许文思先生,这时他看到了毛主席的《新民主主义论》等文章,也参加了一些进步活动,这为他今后的思想打下了基础,也指引了他走向革命的道路.
那时,在日本药学专门学校的学习已不能满足许文思先生的求知欲,毕业后,许文思先生又考了北海道帝国大学理学部植物生理系专攻微生物生理。大学期间,1929年发现而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为医治战伤才被生产,并因医治了英国首相邱吉尔的肺炎而闻名世界的世纪药物青霉素引起许文思先生的关注,有关青霉素研究的课题也成为了许文思先生的毕业论文,并决定了许文思先生从事抗生素的一生。
大学毕业后,抱着“科学技国”的信念,干1950年5月回到了刚刚解放的、只在想象当中而没有亲眼见过的祖国的怀抱。在祖国的关怀下,他分配到北京生物制品研究所一面学习北京话一面从事青霉素的研究工作。两年后,他被派往上海筹建中国第一个抗菌素制药厂——上海第三制药厂。他和医药界老前辈童村一起,边搞研究边建设,1953年中国历史上第一批青霉素诞生了,从而结束了我国不能生产抗生素的历史、从此,许文思先生带领全厂职工披荆斩棘,不断向抗菌素领域的深度和广度进军。
不久许文思先生挑起了上海第三制药厂总工程师的重任。他一方面大胆开拓,金霉素、链霉素、红霉素、土霉素、四环素、制霉菌素、灰黄霉素和春日霉素、并岗霉素、赤霉素等农用抗生素和激素等十来个新品种相继在上海第三制药厂内诞生。同时他将这些科研成果相继向全国各药厂推广并培训来自全国的100多名技术人员,使抗菌素工业在神州大地遍地开花。
在创建我国抗生素工业的建设中,许文思先生急国家所急,攻克技术关键,报答祖国,为祖国争光。1956年我国第一个五年计划的156项目之一华北制药厂即将建成,它是当时远东最大的抗生素生产厂。但它缺乏大量生产青霉素所需要的原料——乳精,在当时不可能进口的国际环境下,国家把代乳精发酵青霉素的课题交给了上海第三制药厂、许文思先生经过一段时间的研究后,根据衡生物发酵对它的营养成份有反馈抑制作用的理治,设计了一条工艺,但此工艺要在大量工业生产、匝用,还需做一系列工作来完善。华北药厂投产在即,北京的领导很着急,每过几天就打电话来了解试验情况,这时许文思先生感到压力很大。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许文思先生与同事们一起终于完成了这条工艺,使华北药厂顺利地投入了生产并获得了国家创造发明奖。当时在北京帮助北京抗生素研究所工作的苏联专家得到这个消息后赶到上海第三制药厂了解试验情况并抄了批报带回去。
再有1961年,当时为了国际斗争的需要,要援助古巴,其中要第三制药厂生产出完全符合美国药典标准的四环素,按质按量按期出口到古巴。这个任务是指令性的,许文思先生接到任务后感到肘间紧,压力大,他组织了三个研究小组;把在文献上发表过的三条生产路线分头加以研究,最后许文思先生把三条工艺的优点结合在一起,在研究小组找到一个很好的四环素沉淀剂的基础上终于生产出了优质四环素产品,完成了向古巴出口的任务。这个技术获得了国家科委二等奖,以后该厂生产的四环素大量出口到国际市场,由于质量好,颜色漂亮,在国际市场上获得了“中国黄”的声誉。为此罗马尼亚派来了专家专门学习这条生产技术。
之后,根据大量使用抗生素在临床上产生抗菌素的情况,许文思先生还领导研制出了半合成抗生素新品种,加半合成青霉素、半合成头抱菌素等产品,从而开辟了我国半合成抗生素的工业领域。半合成共抱菌素得到周总理的极大重视,周总理指示卫生部扑展研究,当时化工部和卫生部了解情况后,叫许文思先生到北京汇报半合成头抱菌素的研究情况,这就成了许文思先生在人生最艰推时期的最高兴也是最光荣的一件事。那是文革期间,许文思先生被下放,一天他在下放地接到通知,要他进京汇报有关半合成头抱菌素的情况。那一天是小年夜,大家都忙着回家过年,他接到通知后,第二天一早(即大年夜)就启程,但由于飞机误点,直到傍晚才到北京招待所。因招待所已没有晚餐,街上食品店也已经关门,他没有吃晚餐。第二天上午,来不及吃饭许文思先生就到化工部向化工部徐中强部长和卫生部谢华军代表汇报,汇报后工作人员带他到化工部食堂吃了一顿水饺。由于一天半没有吃过饭了,他感到这顿饺子是他有生以来最好吃的一顿.回来后,造反派听说许文思先生到北京向总理汇报的消息后,对地也比以前客气了,批斗地的会也少了。
恶性肿瘤被认为是威胁人类生命的“恶魔”,今大家谈癌色变。70年代末,调往上海医药工业研究院任院长的许文思先生,树起了“象征服肺结核一样征服癌症”的雄心,开始向“抗肿瘤抗菌素”领域进军。不久研究院接到国家科委的阿贾克开发研究任务,这个品种原来由意大利一家企业垄断生产,是治己疗肿瘤的首选药物之一。许文思先生组织了多个学科的30名科技人员花了4一5年时间攻下了这个保垒,使阿霉素推广干工厂大量生产,结束了我们依靠进口阿霉素的局面,不但不进口而且还大量出口。此项工作获得国家科技进步三等奖,并为我国抗肿瘤充抗生素一类有毒的微生物产品打下了基础。
现在,许文思先生还带领两个博士研究生着手进行创新药的研究工作,他想从这里打开微生物药物的又一新领域。许文思先生作为我国抗菌索王国的开路先锋,地领导研制出的累累硕果,为提高中国人民的健康水平作出了卓越的贡献,今天中国的抗菌素工业在国际上能有较高的地位,许文思先生立下了汗马功劳。应而他多次获得全国、市级劳动模范的光荣称号,并被评为首批中国工程院院土。
祖国抗菌素工业蒸蒸日上的喜人景象,给许文思先生带来了莫大的欣慰,但他的心里还藏着一个心愿:他的家乡台湾至今还没有抗菌素工业。尽管离开家乡已经有40多年了,但许文思先生对故乡亲人的思念一天都没有淡漠过。44年前,在与家里互通最后一封信后,因为历史的原因再也没有写过信,也不敢写信了。但他在上海的寓所始终挂着“思乡”二字的条幅,以表示他对家乡亲人的思念。曾为上海市政协副主席、台盟中央评议委员会副主席、台盟上海市委主委,现为台盟中央颗问、台盟上海币委名誉主委的许文思先生,一直关心着海峡两岸关系的发展,一直在关心着家乡台湾的发展,也一直在寻求机会希望自己能为发展家乡的抗菌素工业出~把力。
机会终于来了.1988年许文思先生在日本东京参加一个国际学术会,会上认识了台湾食品工业发展研究所主任许文辉先生,同行加同乡,两人感到格外亲切。第二年,许文辉先生应邀来北京参加“国际生物工程研讨会”,会后到上海参观,又惊喜地与许文思先生见面了,当他亲眼看到许文思先生的研究成果和卓越贡献时,不由得肃然起敬,表示要邀请讲文思先生到台湾进行讲学和交流。返台后他向所里提出了邀请,井立即向许文思先生发出了邀请,以“杰出人土”身份赴台访问。但如开头所述,未能如愿。
1992年,在哥哥的不懈努力下,许文思先生终于如愿以偿,踏上了离开半个世纪的故乡土地。到达高雄的当晚,故乡二三百乡亲在声声爆竹声中,列队夹道欢迎着这个离开故乡整整半个世纪的游子,许文思先生泪洒衣襟,回乡后第二天他就到临终前还叫着他小名的母亲的坟墓前去请求母亲的宽恕。
台湾医药界早就知道许文思先生是中国抗生素工业创建人之一,中国半合成抗生素的开拓者。他一到台湾,就受到岛内的各种电话邀请,台湾制药工业发展协会和生物技术开发中心安排他参观了10个工厂、3个研究所和2个公司,还邀请他以“中国医药工业的发展”、“抗生素的现状和发展”为题作了大型的演讲。听台湾同行介绍,台湾公害利害,肿瘤已成为台湾的第一大病,而这方面的用药却全靠进口.正好讲文思先生近年来研究的抗肿瘤抗生素中的阿霉素、丝裂霉素等项目,已通过国家鉴定并生产出口,他当即表示,甘愿做两岸交流的桥梁,为肿瘤药及其它医药的研究生产和贸易做力所能及的工作。当一些台湾同行盛情挽留他当顾问时,他淡淡地说:“心理虽然很愿意为故乡工作,但是我在大陆生活久了,习惯了,况区还有工作等着我饲去做.我还是做好桥梁吧!”
这就是一位老科学家的高尚情操和奉献精神。(台盟上海市委林丽平执笔)